梦回农机校

伽蓝 Nov.30,2011 4:30,于深圳景田

 

Λουδοβ?κο? των Ανωγε?ων - Colours of Love:08 . ΜΑΝΑ - ΛΟΥΔΟΒΙΚΟΣ ΤΩΝ ΑΝΩΓΕΙΩΝ

  也许看起来音乐和文章没有关系。可是当我写这些文字,出来的就是这首音乐了,那么是不是有关系呢?至少在我的脑子里。
  
   我想是有关系的。而且关系密切,虽然语言我不懂。可是曲调,可是感觉,它就是我梦回我心爱的院子里跟我飞奔同步的那首歌。
   无论你是否明白。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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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梦醒,4:30,梦到我回到阔别多年的农机校。我沿着走了无数遍的路从大门口飞奔回家。在大门口,交通车驶过我,开车的刘福海一边开车,一边回头看我说,让我看看你老了多少?看到奔跑着头发飞扬的我,他感叹,还是一样啊。早晨上车的地方有辆车停着,车上有人在叫,司机说去哪里,我笑一下继续回家。
    我从2号楼后面的小路穿过老篮球场那片树林,这栋楼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有变化了,不过我还是循着最早时候的路在走。小树林里里依旧大树森森,数十棵半人粗的法国梧桐好像从没有改变过,从我小时候。想起前阵子南京的绿丝带活动,全市的人去保护那些老树。97年那次我写过一篇《想念南京》,今夜的梦里,它们仍在。
    小树林里这片地方被称为“篮球场”,里面是个正方形,被切成4片场地。三片是土的,一片是水泥的。3号楼旁边是水泥地的场子,靠路边有一个高低杠,小时候我每天放学会做在其中一个槽里做作业,直到学生们下课来锻炼,我会不耐其烦地下来走掉。后来我长大一些,开始跟着外公学打网球。跟外公一起出来,他会让我在这儿打,他自己去老平房教室那边,也就是他以前上课的地方。这两块墙是院子里最平整的墙,墙前有足够的回球的地方。当然,他那里不如篮球场好。我后来才知道他每次是在让给我最好的位置。那时不懂。
    外公給我在墙上画了二条线,一条是网线高,一条比网线高10cm。规定我只许打第二条线。有时候如果我不在,他就会来打这条线。几年下来,这条线被球的痕迹实实地压出来,都是我们一球一球的印记。水泥场和3号楼之间有个台阶,我总是从下面跃上去捡球,再从上面跃下来。无数次的重复。
    后来大舅舅全家回南京了,和小方叔叔和赵老师经常在篮球场上拉网练球。我偶尔充数双练。篮球场总是回荡着大舅舅训斥我的声音。我才想起外公很少训我。
     斜角对穿小树林,有成拐角的两排平房。我看到有一家人门口坐着几人在拉家常。我好像一直不太记得这两排房子里住着什么人。我微笑着听着他们说话,继续飞奔。经过早已经消失的一片灌木,到了大路,大路那边是老食堂。以前我会穿过老食堂,到食堂后面的花圃。可是妈妈说,老食堂右边的路和房子改成了浴室。她小时候一次放学,夕阳西下,就在食堂后面那条路上,碰到过一只狼。她一个人,不敢动,狼站在路中看着她,已在落下的余晖从狼身后印照过来。对峙了数秒,狼一个跃起,消失在旁边高大的草丛中。她跑回家。
     我很多次在这个地方回想起这个场景,但我长大的年代已经没有狼在农机校的领域出没了,甚至没有妈妈说常在山上见到的竹叶青。但山上到处都可以见到蛇蜕的皮,还有一点点妈妈他们小时候野地里的影子。老食堂右边很多年前就劈出来一片场地做了围墙,成了护桥部队。我小时候跟着别人找到一条好玩的路上学,就是从护桥部队爬过围墙,上长江大桥的辅桥,爬过铁路,翻过下面一个小山包,穿过东门镇子的小巷到学校。这条野路上有很多收获,例如小山包上有一种树,长着很像毛笔的嫩芽,我采了来去上书法课,被老师骂。还有曾经写过的我在铁轨上游荡,不知道转过那片小山是哪里,有一次走过去想看看会走到哪里。
     护桥部队的围墙很高,有一次我终于掉了下来,被部队的兵捡到,以后跟他们交了朋友。每次翻过去,他们总给我好吃的,有一次他们的官还帮我举着胳膊用他那支手枪打了一枪。当然我还举过冲锋枪,不过我不记得有没有打过了。但好重,这是我留下的唯一印象。
     我很多次想,将来有一天等我长大了,我还可以记得他们,并找他们玩。可是发现他们一拨拨地换人,我始终无法再见到走掉的那些人。悲哀了很久。有个兵安慰我,把我带上了辅桥上的岗亭,我于是非常开心了。
    护桥部队的围墙下长了很高很高的草,不知道为什么营养很好,草长这么高还很嫩。那时妈妈在阳台上养了几只鸡,我每天回家要喂鸡。我发现鸡很爱吃那种草,于是每天去割草,回去喂它们。它们总是很雀跃。我当时很自以为,它们吃了我喂的草,可以每天多生几个蛋。虽然我从没有证实过。我想妈妈从来不知道我这个愿望。
    下午温暖的太阳下,常常有我在那里割草的样子,旁边会有经过的人认识我的问我在干吗,我骄傲地站起身子,伸手給他们看,说我在割草给鸡吃。
    不过在梦里,我看到的是一片浴室,好像要穿过浴室我才能过去。浴室我穿过去了。到了苗圃。
    我看到有两个孩子在苗圃里踢球,大为愤怒。过去训斥他们。让他们不许再去。立新楼前有个老太太是我熟识的,帮我训斥他们。这让我想起这就是院子里的规矩。只要是院子里的人,谁都可以维护正义和道德和规矩,我记得看到外公训斥破坏公物的学生,旁观的人嚷嚷着并找到这个学生的班主任来。所有的人都是家长,每个人都以这个学校为荣,维护它,和保护它。我真为这样的风气骄傲。
     有一年我和爸妈过年时候爬深圳的塘朗山,有人乱扔橘子皮,我过去阻止。爸爸担心我吃亏,妈妈支持我去。如果都像我们院子里多好。那么哪里都很干净漂亮了。
    立新楼还在,梦里,我亲爱的立新楼。老爸买了一个儿童对话机,只有300米线,可以从二楼外婆家拉到三楼我们家。这样我们就不用每次站在阳台上喊人了。我经常从我们家阳台翻墙翻到隔壁杨红家,实在是因为那个阳台太好翻了,比从走廊上走方便多了。
    三楼小梅每天在墙上画身高线,每天摸高。后来她真的长得比我高,比她父母高很多。一度我很后悔没有坚持下来天天跟她摸高,以至于我没她高。
    阿三的小房间和我的小房间是我们打闹的天地。尤其是我的房间。每天放学回家,我们俩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的房间里打架。打完了再做功课。他老实憨厚,每次到我要哭就停手了,但为什么我们总要打呢?我看了一下我的手掌,上面被他用铅笔扎出留下的蓝黑印子终于看不见了,不过已经过去了快30年了。
    大舅舅打了新的木头衣橱,放在我房间里散味道,我把被子枕头放进去,给自己做了一个小窝。我和阿三一起窝在里面,不亦乐乎。虽然他对我这样的举动相当不理解。
    还有每天晚上袁公公会把楼道大门关上。下棋迟归的老爸于是就在寒冬的深夜里,用小石子砸我们的窗,叫醒妈妈让她下楼开门。
    外公和外婆在二楼,我去跟他们打招呼,有个女孩问我要网上聊天的记录,我在网上找——哦,对了,我时空穿越了,我把梦和现实、把过去和现在混合了。


    可是我真的一直在想,无论是梦里,还是现实里,有时候想到会想哭。
    我想篮球场上那片积雪,我初恋的字印在上面;我想山上旺盛的枸杞子,我每天去游荡,带了小篮子采给外公泡酒;还有外公带我去看后山上上的那条明代城墙,告诉我为什么一块块方砖上有字;
     还有山里的防空洞,后门的点将台,老爸说是韩信点兵点将的地方。还有图书馆上的梅花,旁边炮兵和空军还有技校,这些地方我无数次游历。一点点大的我,放学后,把书包放在厨房,带了小剪刀和篮子,就去一个人游荡。人家说山上不安全啊,妈妈说,有什么不安全,这些地方我们小时候都玩遍了。我会一个人站在城墙上面,看远处太阳在土地上一片片褪去;在群立的坟头间采了死人花,但不能带回家;或者挖了很多荠菜回去给妈妈做汤;帮邻居摘菊花涝做菜,立新楼前的菊花涝长得好疯了,一楼的人吃都吃不完;过年过节我去每家帮忙做小点心,麻花、蚕宝宝、包子、花卷;还有妈妈每晚训练我去倒垃圾练胆子,立新楼旁边有个很大的垃圾箱,上面就是后山,晚上总是鬼影幢幢的,隔壁的陶旭每次悄悄到楼梯口等我陪我一起,但终于被妈妈发现了,不让他陪我,结果我太怕沿着楼走,把自己掉进了一个废弃的下水道洞。

    我每每想起要哭。
    我真的想哭。寂静的夜里,我为我逝去的一切,为我不能再回来的记忆之中的所有想哭。
    就好像农场,我总有一天还要回去一样,我总有一天,还要回去我心爱的农机校。即便已经物是人非,即便过去的永不再返,可是我清清楚楚记得每处,外公外婆走过的,妈妈舅舅们走过的,我走过的。虽然现在很多人都搬出了院子,住到了城里,或者像我一样离开了南京,不过农场也好,农机校也好,南京也好,我总是要回来。
    到那一天,不再是梦回。


    天快亮了,我帖完这些照片继续回去睡,这些是03年春节拍的,妈妈说立新楼要拆了,你回来拍点照片吧。
相机:逝去的nikon fm2

我和外婆:

立新楼我们的阳台窗:

从立新楼我们的阳台望向我们后来住的新楼:


我亲爱的杨红一家子:

从立新楼网雪后的前山:

教室前参天的法国梧桐:


防空洞大门:

外公的教室和外婆妈妈的办公室:

教练场旁的池塘:

余晖下的后山:

夕阳下的立新楼西墙:


我的立新楼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