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,与重渡

(一)

伽蓝 Apr.3, 2007 0:36-2:32  于深圳景田

   我一直在想,这辈子我在寻找什么?

   9岁,或者10岁的时候,暑假,我记得。我一个人去镇江扬州玩。从镇江到扬州要经过一个叫做“瓜洲”的地方,我们坐的大客车和很多在排队的车和人,都上了一条巨大的船,摆渡,从扬子江上。我一个人站在船边,看滔滔的水从下面翻卷而过,我痴痴地看着不言语。下船的时候,有人问我,怎么一个小姑娘没人带着自己出来了,怕不怕?我说不怕。上岸,有人告诉我你要去那里买票,然后再坐车才能到扬州,车票是5元,不要上当。我说好,看到那辆我要上的车,天已经黄昏了,有一条路,向前一直延伸着,我看着。把包背起来,然后上车。

   那个时候,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人,身边是空的,我穿着长裤,浅色小花的衬衫,也许扎了辫子,我忘了,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就想寻找了,找一个人,当我用余光、或者回头看时,他在身边对着我温暖地笑。

 

   我打开我的秘密储藏室,找出日记。天,居然有几十本,从15岁开始。呵呵,那时,疯狂地喜欢野蔷薇,所以什么地方都有一个小小的蔷薇花标记。记得小学时我的小军鼓上都有,好几年后回学校,老师还说,你的鼓还在呢。

   这是一本红蓝白条纹布的小日记本。好像是谁送我的礼物。打开第一面,夹了一封给钢琴老师的信的草稿,还有一片深红的小小的槭树叶。然后是第一篇日记。我想之前我写过,不过肯定都丢了。这篇是考上南艺了,但不知道4年的学校生活将会遭遇到什么。

   看到这种日记不笑是不可能的,:)而每次看都会笑。

   晚上草原和风飘飘上来,朋友是这样,不见得要天天问候,但总在,看到的时候很温暖。风飘飘发了一个贴子“潜了那么多年的水,竟然没被删,温暖呀!”:)

   我跟草原说,我把日记都翻出来了,想把这么多年,这19年再重过一遍。他问怎么算重过?,我说,从第一篇日记开始看。他开始跟我说,不要现在看,后来还是说,看吧。我想,人需要反思,这一次的反思应该是很认真的,是这些年数次的反复重温中再认真不过的一次,因为终于,丧失了。

   16岁的生日很有意思,刚刚相处17天的同学们已经很友爱了,全班9个人下课后一起去给我过生日。我们买了吃的,去隔壁古林公园,后来又回图书馆的草地上聊天。

   呵呵,还是要笑。小孩子们,会传恋爱的谣言,:)还有第一次喝白酒。第一次跳舞,哈哈,大哥,写到你啦。

   其实那一年经过了很多事情。现在回头去看,很多是我懵懂不明白的,以后很多年再慢慢消化,慢慢领会。我囫囵吞枣地看书,抄下来,写日记,功课一塌糊涂,时间都交给图书馆和跟大哥他们去游荡。然后对好朋友和大哥说:我预感到,我这一生会遭遇到许多困难,将经历许多坎坷。

   真见鬼,我被我自己一不小心言中了。不过很多年后,妈妈给我看我4个月的照片,说当时她看那么小的孩子眼睛里什么都懂,就知道她这个女儿是个麻烦东西。

   看到我们校长要给我处分,被大哥他们保下来了。唉唉,我原来有这么麻烦过的时候?真不可思议。

   看《布拉日隆子爵》,永远记住了最后一句达达尼昂所说:“再见了,阿多斯,波尔多斯。永别了,阿拉密!”

   嗯嗯,不幸被主课老师看到抓去上课,居然感觉上来了回得很好,回来一得意就列了作息表,如下:

      5:30 起床
      5:30——7:00 锻炼
      7:00——7:30 吃饭
      8:00——10:30 练钢琴、视唱练耳
      11:00——12:00 练扬琴
      12:00——12:30(1:00)吃饭
      12:30——2:30 午睡、看书
      2:30——4:30 练主课
      4:30——6:30 游泳
      6:30——吃饭
         ——   看电视、看书
         ——   睡觉
       我争取过个有计划、有意义的暑假!

   我给老爸老妈写了一张感恩卡,感谢他们养育和培养我,他们说我没事干;给主课老师写了教师卡,象封检讨似的,老师很高兴,叫我要用功;给钢琴老师买错了一张友谊卡,一狠心寄去了,还附了一封信,要跟老师做朋友,孙老师很开通,很高兴的样子,叫我常去她那里或家里玩。

   看完了《飘》。17岁生日我们的小合唱拿了系里的“迎接新生国庆晚会”优胜奖。然后去舞会。回来吃同学的库藏蚕豆。然后我们点了大家送我的蜡烛,一起去男生宿舍,玩到半夜。收到很多礼物,好朋友说这是我平时积的德。

   团支部书记叫我入团,大哥帮我写了入团申请,同学帮我填介绍人。然后专业考试是“美丽的非洲”,84分。这条曲子我到现在还倒背如流,喜欢得很。我发现这是我的毛病,大凡我喜欢的东西就学得好,不喜欢的,嘿嘿。

   沉在河流底层。很多年之后,这句话给了孤独做id。后来他跟我绝交了,说我商业。前些天他又跟我说话了。

   看完《悲惨世界》:
         六、 荒草隐蔽,雨露冲洗
    在拉雪兹神甫公墓里,靠近普通墓穴的旁边,远离这墓园中幽雅的地区,远离那些希奇古怪的在永恒面前还要展示死后时兴式样的丑墓,就在一个荒僻的角落里,靠着一堵旧墙,在一棵爬着牵牛花的大水杉下面,在茅草和青苔之中,有一块石板,这块石板和别的石板一样,日子一久也剥落得斑斑点点,发了霉,长着苔藓,堆着鸟粪。雨水使它发绿,空气使它变黑。它不在任何路旁,人们不爱到这边来,因为野草太高,使脚立刻浸湿。当少许太阳露面时,壁虎会出现,四周还有野燕麦围着沙沙作响,春天红雀在树上欢唱。
这块石板是光秃秃的,凿石的人只想到这是筑墓石所需,除了使它够长够宽能盖住一个人之外,就没有考虑过其他方面。上面没有名字。
但是多年前,有只手用铅笔在上面写了四句诗,在雨露和尘土的洗刷下已慢慢地看不清楚了,而今天大概已经消失了.
   他安息了。尽管命运多舛,
   他仍偷生。失去了他的天使他就丧生;
   事情是自然而然地发生,
   就如同夜幕降临,白日西沉.


   买了一瓶墨水瓶放在教室里给大家公用,结果碎了,写了一篇祭文。同学告诉我全附中的人都认为我是神经病。等等。大哥他们最后一次实习,烧窑去了。再回来就要毕业了。支柱没了。

   心里开始平静,找到了自己的河。

   这是第一本日记,1986.8.13——1988.9.17。

 

   经过了20年,白色的纸芯已经有了紫晕的泛色,封面有了些微的霉斑,我想过几天出太阳的时候,把本子们好好晒晒,让它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