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悠我心

伽蓝 Dec.29, 2005 09:22  于深圳景田

   在听拉赫第二。

   估计从前是听过的。陈老师的唱片室里,浩大的房间,无数的黑胶唱片,我写一张卡片,从圆洞的小窗口递给里面的陈老师,然后看着他佝偻的身子去找我要的那张碟。然后转身去1号听音室,关上门,留一点窗缝,然后坐在古老的脱了漆的高大钢琴面前,静静等着音乐开始。

   但真正被这条曲子打动是在深圳。之前去上海,小七陪我去走上音前面的老马路,经过一个音像店,我淘了这批磁带,10元左右一盒,我的经济能力能够承担的,其中一盒就是拉赫,第二和帕格尼尼主题。

   在深圳租住的小屋子里——文字中我从来没有描绘过这套屋子。四楼,窄窄的黝黑走廊,门对门的一套,门边是厨房的窗,进去,又是更窄的过道,右边顺排着厨房,洗手间,然后是一个厅,左边是一个房间,房间和厅前面是一个连贯的阳台,长长的,那时我们把左边那个阳台布置成他的工作室,我的钢琴在厅里。房子很小,我是个满足的小主妇。

   那年底,突然地,几个朋友陪着他搬回了这套金色的音响。在这时开始,我的拉赫第二开始真正回响。我常常坐在音响前窄窄的地上,一遍遍无休无止地听,顾不得眼泪一直在流。

   嗨,嗨,眼泪又在打转了。

   嗨,嗨,不要下来。

 

   昨夜,一个十多年的朋友,远在加拿大多伦多的,msn上问候。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怎么也不会想到,他的话给我这样的打击。

   嗨,嗨,眼泪下来了,就象昨夜,我打着字,为自己抗辩,眼泪一直往下滚。嗨,嗨。

 

   因为常常去听,陈老师认得我了,有一次他看到我上体育课在打乒乓球,然后他就开始训练我。每天早晨6:00-7:30,我学了一年正手弧旋,半年反手。毕业了很多年有次还回去看陈老师,他很开心。再后来,同学告诉我,他过世了。

   音符在走。我可以看到滚滚的江水在汹涌地奔腾,汹涌地奔腾,奔腾而下。夹杂着树枝、石块、鸟的尸体……,一直一直追赶着去赴死。义无反顾的。

   我知道我永远弹不了这条曲子,可是我看到无数次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,音符从背后的音箱里跳出,充斥到空旷的剧场里,每一个音符都那么积极地主动地不畏艰难地飞身离去,使命般地消失。

 

   妈妈常对我说,即使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懂得你,那又怎么样?你还是你。

   沉默是最好的。我不说,静静做事。所有的那些都会象淘淘的江水一泄而去。人又算什么,比起这些大江大河,人只是水中一粒石子,你根本看不见就已经消失了。那我又算什么,这些委屈和误解又算什么?

   第二完了,我一下子来不及按回放,缓缓的第三开始了。如果第二是洪流,第三就是碎落的整理。弦乐组中提琴声部宏大的上扬开时,我已经再度冷静地敲击键盘了。外婆过来问我一个什么,她没有看出我哭过,眼泪已经干了。

   阳光从百页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,怕冷的我依然穿了很多衣服,不过天气已经暖和。明天老爸和姨妈到了,再过些天大舅舅大舅妈也来,还有澳洲的表弟也来了,他去的时候才几岁,现在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子了。今年又是一个热闹的团聚的年。在很小的时候,每年过年都是这样的熙熙攘攘,似乎我已经忘记了。我脱离了家庭很久很久。

   外婆每天上午给我一杯奶茶,是楚枫的铁观音泡的。不象惯常的奶茶,这是隐隐青色的。我慢慢呡,慢慢恢复,等一下妈妈要买菜回来了,刚收到了一个屋主发来的图,双簧管和单簧管交替着主题,然后钢琴缓缓地又响起来。一天的生活又将开始,工作,责任,和很多。我不逃避。

   音乐忧伤而缓慢,但又会重现闪光的音符,阳光下金色的音符跳跃。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,不是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