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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下午天气很好。我正在厨房里炖一锅鸡汤。电话铃响了。 电话是Anita打来的,说是天气那么好,不想辜负了,不如一起喝个咖啡,聊聊天。我说我正在炉子上炖鸡汤,要不你开车过来吧?我新装修了书房,可以有一屋子的阳光供我们享受。 挂了电话我便开始整理。没多久门铃就响了。 Anita和我同龄,都已经三十出头了。她的大儿子在上幼儿园,小女儿也会说话他们家过着很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式生活:男主人是一家企业的主管,她自己在夫教子。他们拥有一栋漂亮的小洋楼,两个可爱的孩子以及一条小京巴狗戴比。 说来奇怪,虽然我们并不是非常亲密的朋友--我是个单身女人,对已婚女人有些“理性歧视”,认为她们围着男人孩子锅碗瓢盆转很是没有出息。但Anita似乎总喜欢来和我一起谈谈天。她说,和结了婚的女人聊天会让自己觉得世界很小,和单身的女人聊天,世界似乎可以变大一点。 我把Anita领进书房,顺手将写了一半的毕业论文从小圆桌上搬走。 我们坐在那里东拉西扯了一会,她突然说,阿三,我想求你一件事情。 后来,她就开始讲她的故事。 Anita走了以后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故事。我发现我充满了想把这个故事讲出来的欲望。 故事从十年前的上海讲起。 |
阿三有问:那时候就爱上了么?一见衷情么? 不知道。喜欢就是喜欢。有的人,相处了一辈子都不会有感觉,有些人见了一面便忘不了。于万千人群中我只匆匆一回头,而你,恰巧那时走进了我的视线。 我去广告公司报到的第一天,欢喜中带着一丝沮丧:没有无忧无虑的象牙塔生活了。朝九晚五的好处是可以让自己能够生活规律起来。我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遍,扔了一些旧东西。发现屋子原来还可以那么宽敞。 比较幸运的是我不用干端茶送水的活,这个公司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的,很小,所以每个人必须人尽其用。我的工作是做文案,每天要想些稀奇古怪的句子出来挑动人们的视线。 那天,阿D,也就是公司的老板建议我们去潮州城好好吃一顿,让生猛海鲜把这几个月的盒饭味给去一去。 某个失眠的午夜我决定去听一听那个节目。她一个人在那里接着来自这个城市四面八方不眠人的电话。大家跟她讲述着心事,她用那种不急不缓的语调回答着各种问题。 我发现自己,竟然总是在不知不觉地追随着她的行踪。
有些人,不见你也会惦念着。过去的三年没有见,未来的三年哪怕还是不见,可是阿蕊在我的心里,就象生了根,发了芽,除非把这心生生夺去了,她是永远,永远也不会消失的。 |
少年时遗落的那颗玻璃弹珠你还记得么? 有风的时候,我又想起了透过弹珠看见的斑斓世界。 我正在会议室接待客户,秘书小姐说我有一个澳洲长途。 我是去年在为一个客户做企业形象策划的时候认识简妤的。她比我大一些,香港人。很小的时候去了英国念书,后来就到澳洲去了。用她自己的话来说,小时候骨头里的风湿太多,要晒晒干。
简妤果然如言而至。她飘飘摇摇地走出机场,宽大的裙摆在风里舞得起劲。 我们有一段时间天天去朱蒂,和那个漂亮的小酒保混得很熟。 第二天早晨醒来,我发现简妤已经起来了。她在落地长窗前做着健身操。看到我醒过来,她马上停了下来,跑到床跟前,然后拉过我的手,握在掌心里,看了一会,说,起来吧,呆会我们去楼下吃早餐。
喜欢阿。喜欢简妤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。但喜欢就是喜欢。不能算是爱吧。喜欢,爱--我常常把它们分开的。不要问我为什么,我也说不清为什么。 |
树上的叶子又抽了新芽, 可是你来过? 飞鸟也倦了, 我要回家。 那顿火锅以后,我竟然又是很多时日没有梅蕊的音讯。倒是简妤为了做节目的事情和她常常电话往来,简妤说,梅蕊时常提起你,说改天咱们再一起去吃饭唱歌。 其实那时我正忙着恋爱。Andy已经拿了去美国的签证念博士,虽然无奈我也只能放他走。我的心情恶劣极了,公司的业务又忙得不可开交,渐渐把要和梅蕊简妤她们去吃饭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。 Andy走的那天下大雨,一家人赶到虹桥机场送他。面对他的父母和兄妹我无法说什么,默默站在一边,看他应付着各色的亲戚朋友。 临走前的几天我们去新锦江的的郁金香吃饭,算是饯别。吃到快结束了,他说,要不,我们结婚吧? 从机场出来时雨已经停了。我没有和他的家人一起走,我只想自己可以静一静。 阿三有问:对Andy,有爱么? 我想是有的。在接触梅蕊之前,我觉得Andy是我最亲近的人。现在他也是。但我总觉得,我们的感情,更多的象是家人的感情,没有太多的波澜,但很温馨。 |
也许,所有的故事都是从无助的黑夜里开始的。 初春的天气有些冷,尤其是入了夜的上海,没有了阳光,房间里是阴湿的。 我跟着她去厨房做菜。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下厨,日后的很多日子我们都这样在一起做菜。只是常常我会从背后抱着她的腰,将脸贴在她的后背上,一会为她拿盘子,一会为她递调料。而此刻,我站在离她半步的距离,看着她娴熟地把锅子里的菜三弄两弄就装了盘,然后得意地朝我一笑。不知怎的,我忽然有些冲动要去抱一抱她。 我的心实在是有些失落的。因为从心底里,是想念着Andy的,尤其是这夜里,尤其和梅蕊这样面对面安静地坐着,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想,将来和Andy,是不是也会这样,过宁静安逸的生活。
我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,怎么会把话题从Andy移开的。 我没有和女人同床的习惯,即使母亲。 一夜无梦。
不知道。不过我希望是的。 |
我看见你流泪了。 大街上懒懒散散地压着一些旧公车。这样的午后,人们不是太勤奋就是太庸懒。反正不会在这里压马路,除了我们两个。 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,就觉得这么好的太阳不要辜负了。 本来我应该进办公室的,可这会也没兴致。反正手头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都能做。出门的时候梅蕊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在大街上走了。她是喜欢看人群的。形形色色的,好象她每天晚上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电话,和那些陌生人谈一些最隐密的问题。
我们从淮海西路往东走,那一带很安静。经过美领馆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远远瞟了一眼。梅蕊大概看见了,笑着拉拉我的袖子,调皮地说:怎么啊,又想他了啊? 就这样一路逛到了国泰,下午场还没有散,门口没什么人。她拉着我去隔壁的小店要了两个冰激淋,就在那时,我看见了那个点唱机。 说你,说我,说那会永恒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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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上哪里有神阿? 如果有,我愿意把手交给他。 那天以后,我们的关系似乎明朗一些了。但总还是一种别扭。毕竟不象和男孩子恋爱那样来得自然而毫无压力。可是一切又都是那么迫不及待地赶着来的,我们彼此的心里都有个声音在喊:快一点阿,再慢,就来不及了。 再慢,就来不及了。 我把大部份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。我甚至开始逃避Andy的电话。我迷惑着自己的状况,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一个解释。 这个城市的阳光越来越明媚,天空也越来越高。 我随着她渐渐也变成了夜猫子。白天的时候我们会相偎着去街上走走,或者到附近的公园晒晒太阳。我知道,那样对她的身体有好处。 那晚我象平时一样打开walkman,那个波段是锁定的。我在做一个企业形象设计。节目一如往常,她似乎有些激动。即使回答一些难堪的问题也不似平时那么尖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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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堂就在眼前, 让我,沿着你的臂弯攀缘。 那天的节目后来被台领导点名批评了。他们的理由很堂而皇之:同性恋是西方生活腐化堕落的表现。现在很多年轻人喜欢赶时髦,所以就产生了不健康的思想。我们作为媒体应该正确对待,千万不能那样推波助澜。 梅蕊没有和领导争辩,回到家却闷闷不乐了好些日子。于是索性要了休假,两个人把屋子重新给弄了一下。 日后我才觉得这话伤了她,可是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地跳到了嘴边。在我的脑子里,依然还是男权的社会作祟。并不是轻易可以抹去的。 那天她忽然心血来潮,打电话给速递公司买了两张去杭州的票。电话打到我公司,我正在开会。她就迫不及待地从家里跑到公司,然后在楼下转啊转,最后还是一个同事发现了问她找谁。她说了我的名字,别人才领她上来。
我们第二天便去了杭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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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音乐让你醉,不要拒绝。 可以真心醉倒的时候不多。 夜黑透了的时候我们拐进了学士路的JJ。 那时候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这个叫JJ的舞厅。杭州的分店做得很不错。 舞池里已经挤满了人,我们挑一清静的地方随着音乐晃,很快便和这满池的醉人儿融合在了一起。 跳累的时候,我们去吧台拿饮料。每一次跳舞,她总是要金汤力,后来到了美国,我便常常在家里自己调:一瓶特干的杜松子酒,配上冒着气泡的汤力克水。再后来我就用雪碧七喜之类地去调,竟然也有不同的味道出来。但我始终没有机会调一杯给她喝。
到卡桑布兰卡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。那里的市面却好象刚刚做开。老板和夥计都在不断地招呼客人。那地方简陋得可以,做成树一样的桌子凳子,每个人都用特别大的啤酒杯喝着冰啤。 就这样,我们认识了胡岩。 那天的结果是每个人都喝得有了三分醉。胡岩借酒装疯,在那里直直地盯着梅蕊看,看得我心烦意乱,又不好发作。可以说,我从一开始对胡岩就是没有好印象的。不管梅蕊是不是真的喜欢他,还是别的什么原因,但胡岩,就这样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闯进了我们的生活。
月亮还在头顶上,而那太阳的轮廓已经成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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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年以后, 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那种叫“八喜”的冰激淋? 到了北京我便一头扎进了剧组。 北京已经有些凉意,我们住在小西天,那里是影视圈里的人聚集的地方。晚上和简妤常常去那边的小馆子吃饭,要一个拍黄瓜,喝一点啤酒就把所有的劳累都给压下去了。 简妤忽然提到梅蕊,说那个女孩太自恋了,在这样做下去会疯的。我也不答她的话。可是心里明白她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。这之前上海已经出了一两桩这样的事,我也常跟梅蕊说,节目做太久会一直沉浸在那种氛围里面无法自拔。 每次说,每次她就要跟我争辩,我心里知道她是爱极了这份工作,所以也不再去劝。只是心里担忧着她的身体。 在北京的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,就是先给她打一个电话;有时候在大街上拍戏,忽然心有所动,四处去找公用电话打。无时无刻,就怕自己这样一走,把她冷落在那个城市里。 她在电话里总是兴致高昂,说自己又发现了一些什么新东西,要等我回去一起看。原以为隔着远些可以冲淡一点,这样反而却更依恋了。每时每刻似乎都牵着挂着,到了最后简妤已经忍无可忍,打笑说,再不放你回去你得杀人了。 我从他们的话里似乎已经看出了未来:没有未来。 倒是简妤大约看出了我的心思,那天特意约了毓和她的女朋友阿敏到王府一起吃饭。 到了美国一切从头开始,阿敏去餐馆打工,支持毓念完了硕士学位。然后两个人开了一家小小的录像店,从最基础的做起,十年不到,竟然发展成了在亚洲很多地方都有办公室的跨国公司。房地产,股市,影视,媒体,她们都有一些投资。滚滚而来的财富使得她们如鱼得水。两个人一起十来年,合作了很多的广告和影视经典。不论毓在哪里拍戏,阿敏总是形影不离。 正在胡思乱想着,毓和阿敏已经出现在了大堂。 待她们两个走近,坐下,我霎时被三个相貌气质各异的女子逼得有些透不过气来。左看看,右看看,竟然笑了起来。私下里觉得这天下美貌的,大方的,灵气的,各色各样的女子竟然是那么多了去,而还有不少被湮没在人群中,若做成一个女子俱乐部,聚天下才貌美色,岂不美哉妙哉? 她们似乎都明白我在笑什么,也不在意,自顾自地看菜单,然后大家点了菜,也不算热络,也不算冷淡地聊着。简妤因为两边都熟,便穿针引线一般地在那里互相照顾着。说着说着我的心思竟然飞了出去,眼前晃着梅蕊的身影,耳朵里隐约是乐池里的钢琴声,却再也没了其他的痕迹。 从王府出来便觉得又喜又忧,仿佛自己大概再努力也不会有那么一天。这样想着不免黯然,再想想那越来越近的婚约,竟然对自己很失望。回到房间倒头就睡。快到12点了梅蕊打电话来,我跟她说了晚上的事情,她也闷闷地,说,今天我回妈妈家了,她问我有没有男朋友,我就把胡岩的事情告诉她了。 我猛然觉得这次出来竟然没跟Andy打招呼,也不知道自己是疏忽还是根本不愿意他知道。这会儿梅蕊一说胡岩,我倒条件反射一样地便想到也该给Andy打个电话。于是匆匆挂了梅蕊的电话去拨美国长途。 就这样挨到片子拍完,比原定的一个星期还超过了两天。最后一晚剧组在燕沙隔壁吃饭,我忽然想起梅蕊说的八喜冰激淋,于是就去买了一大桶。我脱下外套把冰激淋包个严实,简妤在一旁笑我: 一路从小西天到机场开了很久。出租车里我还是紧紧抱着那盒冰激淋。和我们同车的导演老余不时回头看看我,又指着冰激淋,说,只有你们这种谈恋爱的女孩子才会发这种疯,大热天抱个冰激淋回去。 就这样忐忑着,飞机总算落了地。我抱着冰激淋也顾不得去取行李先往外冲。老远就看见梅蕊在那里朝我招手,我举起手里的冰激淋,很骄傲的样子。她似乎一惊讶,转而开心地笑了,大声在那里叫:安,快过来! 我飞快地跑了过去,隔着栏杆把冰激淋给了她。她一只手接过桶,一只手却迅速地在我的手背上抚摸了一下。我一转掌,也握住了她,借着那一大桶冰激淋的掩护,我们迅速地把所有的思念,感激,期待和爱恋,都在那一握中完成了。 阿三有问:哈哈,看来这八喜冰激淋还真有魅力呢。 |
萤火虫飞过的天空里,我追着你的影子。那一夜的百合花香又涌上了我的梦。
在日记的最后一页,我看到了那张照片。蕊儿用透明胶一点一点拼起来的,那张被我撕碎的照片。背后的字迹显得已经不够齐整,但依然可以看见那四个字。我反反复复地读了又读:不离,不弃。 2000年的夏天我回到了上海。 淮海路旁边的小路上开了很多的酒吧。那些个浓装艳抹的孩子们在迫不及待地消耗着多余的青春。再也没有10年前,看到梅蕊时那种清澈得浑身都会升腾起来的感觉。 我在那个城市滞留了10来天,终于是不得不走了。最后的那个傍晚,我带Mike和Melody去“红房子”吃“火烧冰激淋”,于是又走回了淮海路。 她看见了我,很有礼貌地问,请问您找人么? 她的一口普通话说得很纯正,看来是个来上海发展的北方女孩。她一边说,一边过来拽我的手,她的手柔软而细致,年轻而充满张力。 我跨过了门坎,似乎跨回了时光隧道。一切都还是那么静静地存在,虽然家具都换了,但还是那种简朴的木质的风格。 茜看我好奇,就示意我走过去。她说,这是我们以前的主人留下的。后来换了不少人,但总是关照下面进来的人把这个保留着。我猜那时候这个屋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刻骨敏心的故事,即使从这些片言只语就能感受到了。 你们知道那是谁写的么?我问。 我笑笑,不置可否。一个人离开那么久还被人惦记着无疑是值得欣慰的事情。 茜和霏儿送我出去。茜说正好自己要去图书馆还书,可以顺路和我一起走。我们走出几步,霏儿在后面喊:茜你记得带些蚊香回来啊。 走到弄堂口我们准备告别,她看了我几秒钟,然后说,再见,安姐姐。说完,把一脸诧异的我留在了那里,自己径直转身往马路上走去。 我望着她的背影渐渐在这霓虹夜幕中融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。普通,执着。也许没有人会去理会她的快乐她的痛楚她的故事,包括刚刚认识的我。 妈咪,我累了,要回家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