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 织

伽蓝 July 5, 2002. 于深圳景田         

  我点了一盏小灯,光线不是很明亮,所以我得低头就着手里的针线。可惜是白炽灯,不如记忆中农场的夜里,看妈妈在昏黄的油灯下做针线的宁静。妈妈会叫我,蓝,针掉了,帮我找找。

  我总是很快地找到,然后递给妈妈,妈妈对我一笑,继续去缝。然后我就再坐下,看油灯里火苗在闪动,隔一时用剪刀去剪多余的芯,如果不剪,火会炸,火星四溅。剪完,用手里的布去擦干净黑灰,隔一时再剪。

  有时还帮妈妈去穿针,我总是很快穿好,然后捏住针传到妈妈手指里。这个时候我是最乖的。

  就象现在,我微笑着,但疼着。我想做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,好让你放心。

  我想念那时的小屋地上是一块一块的红砖,砖中间是土,针有时掉下去,会被掩住,只留一点点银光在外面,我轻轻拣起来,手指甲里会卡一点土,我就举起手指,迎着灯,看手指透明地红,然后土干掉,再一点一点地滑落。

  手指前几天切到了,口一直不能愈合,所以略一用力,创口贴里就又会染红。我只会用这个手指来缝,那只手使不上力气。我一点一点去缝,就这一圈边,就这么多针,总会缝完的,而且安静的夜里,这样的缝纫,让我心里安乐一些。我不知道伤口为什么总不愈合,也许知道今夜会疼,它留着给我一个疼的因由。

  往往他物比人灵敏,人倒是死的。

  有时候,想农场,想那样自由地日子里自由地游荡。其实真实并不是那样,我想不是,只是心需要一个去处去逃避,这处那处,便是了。

  我很能忍痛。针常常会扎手指,可是痛时表情可以不变,姿势僵硬着等待痛楚消失过去。也许手指的忍痛很强了,那换个地方试试,肯定维持不了了。我恐怕最想锻炼的是心。那种民间的巫术,用一根长针去扎你恨的人的布偶的心,她就会心疼死掉。

  来扎我好吗?我给你一个我的布偶。

  我用我们认识的日子来制我的布偶,语言做衣,感觉做偶,你只需要一根长针,喏,我手上有,我夜织的针。

  快了,还有一段,很快就要缝完了。我微笑着,夜织。

  夜织,真好听的名字,我喜欢。常常一些字在脑子里飞奔,一些和另一些相遇,它们就不分开了,于是我知道了,于是就写下了。我喜欢这样的相遇,与这样的交融。

  我一边缝,一边写,这样的动作里只是和谐,与一切,我背后的白炽灯,面前的屏幕,右边的百叶帘,左边的白色木拉门,还有手上的包包,和长长的穗,——还有远处忽闪的灯光,和看不尽的长夜……包容我,夜!

  让我逃避在你的里面,不要被白日刺亮,不要见所有人,不要见所有物,只想逃掉逃掉,逃掉,远远地,无止境地,永久地,一世地……

  ——带我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