伽蓝 15.02.2005, 2:07  于深圳景田

   常常,你以为到了一个垭口,后面就风平浪静了。至少也是铺满绿草的缓坡,打泥腿的牛娃在唱山坡羊之类的。怎么就没有想到,一叠叠的浪依旧打过来呢?

   打得呼吸不了、满脸血痕。

   绝望了就只是拿了自己的手往地上去砸,狠狠地,让自己一点退路都没有,好再也没有想头。

   我看下面黄灯的路面,象曾几何时我一个人在度的样子。我早告诉自己不要哭,现在很少眼泪。早晨做梦又有那个燃成灰的景象——《惊情四百年》那个镜头,两个人被太阳燃成了灰,灰色的人影,胳膊徒劳在头上挡着,徒劳的……

   小时候玩火柴。矮矮的房子里黑黑的,只有木头桌子上手里这一团火。“嚓”一声,一团火蓬起,看着火焰燃下去,一路杀过,片甲不留,成灰白色的弯曲的棍,终成黑的,然后垂下头,或者断掉跌落在桌面上。

   有时带着火焰一起落在桌上,火在继续燃烧,桌面上就残有一点点焦影。用手去抹,指尖一点点糊。象飞蛾扑火,玩火柴有瘾,一根根这么擦,看火焰一团团地烧尽,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一付痛快。有时地上拣到一截线头,一起凑了去烧。

   相似的还有烧蜡烛。

   在学校夜里停电了,没法上晚自习,我们缩在一个琴房里聚着,或者宿舍里。远处懵懂地只看见一团团模糊的黄光闪动,火光边小声地叽叽喳喳,男孩子们会说鬼故事,女孩会算命什么的。一根蜡烛一直点下去,最好玩到最后,有许多烛泪,捡起来再去烧,一直玩到灯芯彻底烧光,渺渺的火苗“刹”的一下黑掉,大家死心。这之前总也要折腾点东西一起去烧,甚至拔了头发看烧起来那个迅速卷曲的模样。还有一股糊味道冒起。

   我说得糊涂了,忘了心里的伤痛了。这就是烧东西时最大的快乐,你可以忘我到相当的程度。但当时烧东西再也没有想到“成灰”。成灰。看到那个片子才明白,成灰。两个人形还在,就是被燃尽了,死了。假如你手指头轻轻一触,或者你吸一口气,对着吹一下——你看,那两个人形,就瞬间崩塌,瞬间消失,只有残留的灰在地上。

   你能把说过的话也烧掉么?我知道那些字啊东西啊,那些都能烧掉,但说过的话能烧掉么?烧得只要拿手指头轻轻一触或者轻轻吹一口气就没了——你告诉我,告诉怎么做。

   那样不用再去想是非对错,不用想快乐痛苦,瞬间就一笔勾销了。

   如果有这样的办法,你要告诉我。

   很遥远的记忆了,好像在山里或是田里,拖着一根燃了的大树枝去走,一路上这样烧过去,把经过的东西都点着,烧光,来年就有了肥了。开春,新绿的苗儿从黑灰里冒上来,细嫩地,茁壮地,挺挺地往上飞快地长着。我喜欢坐在田头的大块黄土上,闻着田里的泥土香,看一排排修长的白桦沿着平原伸展开去。我会恍惚地站起来,跟着它们走,一直走到我心爱的人的家乡。

   我的日子是假的,我做的事情,我说话,我周围的东西都是假的。只有那无垠的田埂里错落的夕阳倒影才是我心心念念不忘的东西。

   睡了,熄灯。